朱翊钧坐在承天门的五凤楼上,冷漠的看着刑台上被五花大绑的案犯,这些人全都要斩首示众,他们的家眷都要被流放到爪哇去。
在朱翊钧看来,海瑞生前德行无亏,死后也是无害的,因为海瑞连个儿子都没有,继承遗产的海中鹏,顶多算是朝廷为了彰显恩荣的榜样,表示朝廷没有亏待。
海瑞死后,会被当成一个道德牌坊立起来,大家逢年过节一起敬仰,然后该干什么干什么便是。
海瑞这样简单的人,终了,还有人往他头上泼脏水,而且是连续两盆,张利民的海瑞三大过,杨巍鼓噪风力舆论只求翻案,所以,这些人现在都被放到了承天门外大刑堂,公审加斩首示众。
吴时来和他的党羽,被皇帝从辽东拉了回来,一并斩首示众。
按照杨巍的承诺,一旦将水彻底搅浑之后,就为吴时来的案子奔走,拨乱反正,而后对海瑞为总宪这十六年查处革罢官身、褫夺功名之人,进行全面的翻案。
朱翊钧简单算了算,海瑞这些年一共查处贪官污吏,超过了4万余人。
其中吏员超过了三万名,出身举人的官员超过了八千人,进士出身的官员超过了300人。
甚至,连四大案,包括张四维在内的四大案,都在翻案的范围之内,而杨巍的背后,不仅仅面前这272名案犯,他还有许多的同党,这些人会在风力骤起之后立刻响应,其中不乏官吏、商贾等等,而缇骑快马出京,向着四方而去,将所有人抓捕归案。
包括案首在内的272人斩立决,剩下的近两千余人,及其家眷超过了三万人,将会被流放到南洋,补充汉乡镇的人口空缺。
这已经够得上第五大案了。
“先生,这些人欺负海文忠后继无人,万宗伯病逝的时候,没人敢这么对付万宗伯,因为万宗伯之后,有沈宗伯继承其遗志,有人这么欺负万宗伯,沈宗伯是不会坐视不理的,但海文忠后继无人。”朱翊钧坐在五凤楼上,对着张居正说起了他的看法。
万士和是个谄媚臣工,但万士和死后,没有人敢这么制造风力舆论,要将万士和打倒打臭,因为礼部都是万士和的门徒,连沈鲤这个骨鲠之辈,都变成了万士和的模样。
但是海瑞本人过于刚直,没有人再扛起这杆骨鲠正气的大旗了,所以才有人敢如此兴风作浪。
“陛下英明。”张居正嘴角抽动了下,表达了自己的观点,他终于理解,当初陛下为何非要把熊廷弼作为关门弟子,塞到他的全楚会馆住着,这是一份香火情。
后继无人就是这样,小门小户被吃绝户,大门大户被反攻倒算,要有孩子,也要有政治上的继承人。
朱翊钧叹了口气继续说道:“海文忠这种敢于直言上谏的臣子,上数三千年,也就比干了,后继有人,实在是困难,显然学问上出了问题。”
“朕以为这是君父和道义之间孰轻孰重出现了错位,先生以为呢?”
上数三千年,海瑞这样纯粹的人,也只有历史书上的比干了,毕竟敢指着天子的鼻子骂,的确十分的大胆。
高澄那种整天嘟囔狗脚朕,让手下打皇帝三拳的不算,这是篡位的逆臣,不是正臣。
朱翊钧说的君父和道义之间孰轻孰重的错位,其实和儒家有些关系。
比如《论语·先进》曰:所谓大臣者,以道事君,不可则止。
就是说做大臣,以道义事君王,如果行不通,就停止,因为君上不准,再继续说,就僭越了,还会引起君上的反感,反而让君上无法接受正确的意见了。
这种不可则止之风,到了明清两代,有了愈演愈烈的趋势,到了鞑清,那更是一个错字都不能提,文字狱的刀,砍得了小民,也砍得了重臣。
比如《孟子·万章》曰:君有过则谏,反复之而不听,则去。如果实在是不听,就不要劝谏了,直接离开。
这其实反映出了君权和臣权之间的矛盾,臣子遇到不听劝的皇帝,只能消极逃避缺少主动纠正,臣子并没有好的办法,来限制君权的任性。
《荀子》中,有着完全相反甚至是大逆不道的表述:从道不从君,从义不从父。道义在君、父之上,所以后来荀子就被开除儒籍了。
张居正一听皇帝又讨论这个,立刻头大了起来,‘朕有惑’这三个字在他的眼前不停的闪烁着,他左右看了看,群臣皆是面面相觑,显然,从来没有直接面对过陛下铁锤的臣子们,多少有点无法接受陛下如此直白的询问。
大臣们这才知道,元辅这哪里是独占讲筵!分明是自己一个人替所有人承担了这不可名状的压力!
道义和君父孰轻孰重的问题,是可以讨论的吗?不是只要喊忠诚就够了吗!
“陛下,这会儿监刑,要不看看案子?”张居正想了想,选择了看一看帝鉴图说的逃避之法。
这是孔圣人和孟圣人给的办法,回答会犯错误,逃避不是耻辱。
这个问题,张居正说道义重,那就是以万历维新天功欺负皇帝;张居正说君父重,那就是睁着眼说瞎话,欺君之罪。
毕竟大家都知道,在张居正心里,是道义更重些,否则也没有万历维新了。
“先生还是老样子。”朱翊钧笑呵呵的说道,张居正他已经做到了一个臣子的极限,再往上,有些不够大胆。
案子已经调查清楚,一应案犯已经押赴刑场,说是公审,其实是宣判和行刑,朱翊钧很清楚,这是镇压,这帮家伙犯的是十恶不赦的谋反大罪,平叛根本不需要什么刑名,点齐名单就斩首。
“拿去吧。”朱翊钧挥了挥手,两排小黄门将天语纶音一层层传下,在承天门下的缇骑齐声呐喊,喊声震破云霄。
海中适呆呆的看着面前这一幕,直到李旦的脑袋被砍掉滚落在海中适的面前,海中适才彻底回过神来,自己似乎是上了当,中了圈套,而且这个圈套,蓄谋已久。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从友人引荐李旦和海中适认识那天,就已经开始了。
在那之前,海中适虽然不觉得清名有什么用,但是他从来没有否认过海瑞的道德崇高,甚至引以为傲,因为走到哪里,旁人都会因为海中适的养子身份,高看他一眼。
但时间稍久,有人在他的耳边一直说,一切都变了,他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觉得父亲做的太过了,过于没有人情味儿,过于严苛,过于刚直。
大家都是同僚,抬头不见低头见,为何要做到这种地步?
今日今时回头看,海中适突然发现,自己其实什么都不是,若不是因为他的父亲是海瑞,现在他也在刑场之上!掉脑袋的就是他!
很大程度上,海中适也是帮凶,他一直以为自己在争家产,其实是卷入了巨大政治案件中,作为海瑞的养子,他太清楚了,政治案件是不讲任何律法的,甚至会瓜蔓连坐到家人,族诛都是合理的。
政治案件很多,比如明初四大案都是政治性案件。
海中适觉得五凤楼上的皇帝陛下,看了他一眼,他希望那是错觉,立刻隐入了人群之中,悄然离开。
事实上,打完了家产官司的他,依旧可以顶着海瑞儿子的名字活着,因为海瑞的遗嘱之中,并没有要他改回自己的名字,海瑞的想法就是让他长长记性,而不是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的确是错觉,朱翊钧没有看海中适,他在确定人头落地,扫过了所有刑场。
大明皇帝朱翊钧再次展示了自己的暴戾的一面,这种从快从速的大规模斩首示众,又来了一次,才让大明上下读书人深切的知道了,大明皇帝在维护万历维新成果上,有多么的坚决。
斗争形势已经十分清晰了,要想推翻万历新政,等张居正死了也不行,只有把坐在皇位上,掌握权力的皇帝给杀了,才能开始反攻倒算,否则都是无用功。
“下章都察院总宪陆光祖、辛自修,不必为了此案,加大反腐抓贪的力度,但要把反腐抓贪定为常理,不可不反,不可不抓。”朱翊钧离开承天门之前,留下了重要批示,反腐的力度,仍然维持在过去海瑞反腐的力度,而不是加重。
在海瑞三大过这个案子爆发之后,各地巡抚,都纷纷上奏,表达了自己的忠心,并且请命皇帝加大反腐力度,彰显决心。
朱翊钧没有答应,而是维持了原来的范围和力度,对于一些模棱两可的案子,仍然以宽宥处理,并没有准备加倍执行的意思。
海瑞都不抓的贪腐案,代表着其对于国朝的收益远大于危害。
秋风萧瑟,万历十六年逐渐走进了深秋,大明皇帝回到了文华殿内,处理着今日的奏疏。
万历十七年春二月会试、三月京营凯旋后,大明皇帝会再次南巡,这是万历十三年后,第二次南巡,主要是为了确定南衙拆分成三省之后的情况,以及浙江还田的效果。
围绕着皇帝南巡,元辅等人表达了自己的担忧,第一个就是监国问题,潞王朱翊镠监国,还是皇长子朱常治监国?
潞王已经长大了,李太后、陈太后、潞王本人,态度是一致的,潞王不能再染指监国的权力了。
潞王这么表态的原因也很简单,监国一次是权宜之计,监国两次,一定会有人生出不该有的心思,潞王会卷入他不擅长的政治漩涡之中,简而言之,就是为了亲弟弟的命,请亲哥放弟弟一马。
潞王想跟着皇帝一起南巡,但是另外一个问题,朱常治才七岁,年纪太小。
朝廷给出两个办法,推迟南巡时间,万历十七年再推迟三年,等到皇长子年纪再大点,皇帝再离开京师,潜台词是,哪怕皇帝出了意外,长子也可以继位;
或者不设监国,庶务传到南巡皇帝手中处理。
第二种办法,无疑是苦一苦皇帝。
“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吗?”朱翊钧看着面前的奏疏,内阁给出的两个办法,都不是办法,朱翊钧是不介意苦一苦自己的,但是他南巡路上处理奏疏不及时,很多奏疏虽然事儿不大,但是有时效性的,拖得越久问题越大。
大明上下早就习惯了奏疏不过夜的高效性,这么搞,百官们很难适应,那皇帝南巡,可能弊大于利。
“只有让潞王再做留守了,但这么做后患无穷。”冯保给出了另外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潞王再次监国,这里面涉及到一个难以解决的问题,皇帝一旦在南巡的路上出了状况,那继位的是潞王还是皇长子朱常治呢?
当年明英宗、景皇帝,明宪宗的闹剧,难不成再来一遍?
“那就暂缓吧,朕再看看。”朱翊钧在三个办法中间权衡了一下,选择了按下不表。
其实让潞王做监国,皇帝去南巡,才是收益最大的方案,但同样,风险也最大,这一点连朱翊镠都清楚的意识到了,才直接上表,表示想去看下江南的风情。
朱翊钧选择了等大军回朝后,再议论此事。
“这个爪哇顺塔国是什么人?”朱翊钧看着礼部上的一道奏疏,觉得有点奇怪,爪哇全境都已经被大明给占了,这会儿冒出个爪哇顺塔国,着实是有些奇怪。
冯保拿出了礼部的另外一本奏疏说道:“南宋末年左丞相陆秀夫的儿子陆自立所立,永乐九年曾经随郑和船队朝贡,后来官船不再下西洋,顺塔国就再也没来过了,主要是无法营造过洋大船。”
红毛番攻灭了满剌加国王之后,占领了马六甲海峡,在爪哇大涧东、西,建立了两个城堡,顺塔国就逐渐缩回了新村,新村最号饶富,但随着红毛番的侵入,导致新村只能闭寨自封,防止被红毛番渗透。
大明攻灭马六甲红毛番,收复爪哇之后,新村一直不知道外面之事。
大明都收服爪哇好多年了,但是新村依旧不知道情况,在当下其实非常正常。
保定府象房山、宛平和涞水交接的地方,叫‘三坡’,鞑清时候叫野三坡,这个地方离北京很近,但这个地方的十几个村子,常年与世隔绝,这十几个村子,共同推举三名德高望重的老人进行管理,一人离世,就推举填补一位。
就这样一直过了几百年,鞑清都亡了,这个地方都不知道鞑清来过,也从不剃发易服。
爪哇顺塔国的新村,也是如此,封闭了山路的入口后,不专门花心思去寻找,根本不可能找得到新村,也是一个很偶然的机会,大明的观星舰,发现了新村。
大明观星舰差点和南宋遗民打起来,发现都是汉人后,新村派人到了椰海城,表示归顺。
这个顺塔国,就是陆自立建立的那个爪哇顺塔国。
“顺塔陆家见到了汉乡镇,请求侨居百姓到椰海城,事情大约如此。”冯保简单概括了情况。
“照准,但告诉清楚,谨遵大明律法,不得为非作歹。”朱翊钧朱批了奏疏,南宋遗民要住在与世隔绝的新村,他们可以继续做南宋遗民,但要侨居椰海城汉乡镇,要承认自己是大明人身份,要遵守大明法律。
“这个自然。”冯保俯首说道。
其实陆家后人既然如此上奏,新村也有点撑不下去了,再不对外交流,恐怕会学了吉福总督府那些南宋遗民,悄然灭亡在历史的长河之中。
这是朱翊钧第二次听闻南宋遗民的故事,吉福总督府和爪哇顺塔国。
陆自立最先逃到了吕宋,但是很快元廷的军队就追到了吕宋,陆自立不得不继续南下,逃到了爪哇顺塔这个地方。
南宋末年,天崩地裂的时候,是何等的可怕,不言而喻。
对于泰西而言,罗马是个传说,对于东亚而言,中国这个活爹还活着。
“西南方向,重新建立了勐养宣慰司,改为了勐养府,打通了前往孟加拉湾的商路。”朱翊钧收到了西南方向的战报。
大明又复设了一个宣慰司,和当初的木邦府的性质相同,属于是土司、地方、黔国公府并管的地方,类似于属地。
从万历十二年开战至今,已经打了四年之久,现在的战场局势,已经不再发生大规模交战,但是双方彼此小刀子割肉的局面,一直在持续,可谓是刀刀见血,每一次交锋,都会让东吁吃个大亏。
人口、牲畜、地盘都在不断的萎缩。
大明这种教训的方式,完全是奔着彻底消灭东吁去的,一点都不留情。
“四年而已,接着打。”朱翊钧觉得没有什么关系,到现在云南方面都没有请求腹地周转粮草,说明战事不算紧张,这种小刀割肉,是真的疼,东吁的莽应里已经连续数次求和,但都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应。
莽应里决定了战争的开始,大明决定战争的结束,这非常合理也非常公平。
“有点怪,这么久了,莽应里居然还挺住了,织田信长都选择自杀了。”朱翊钧说起了东吁的局势,莽应里居然整整阻挡了大明四年的攻势!连织田信长都只坚持了不到三年时间,就选择了自杀。
“这不是大明不让东吁投降吗?”冯保有些无奈,这可不是莽应里抗的久,是大明态度十分强硬,投降都不让,只能这么一边打,一边寻找和谈的契机了。
朱翊钧摆了摆手,说道:“朕不是那个意思,朕的意思,他怎么还活着?他手下那些个缅贼,没有要了他的命,来争取和谈吗?”
冯保想了想说道:“那安排他去死?”
朱翊钧摇头:“朕要他脑袋干什么,朕要东吁永远没有再滋扰大明边方的能力。”
“正因为大明不要,所以他还活着,万一大明打累了、烦了,问缅贼要莽应里的脑袋,缅贼也好有东西交给朝廷。”冯保解释了其中的原因。
东吁巴不得大明索要莽应里的脑袋,这代表着这次的交战即将结束。
到时候,缅贼们到黔国公府磕头叫爹,这事儿就过去了,这么多年,都是这么过来的,从大明建国之初,到万历年间,素来如此。
磕头叫爹不是什么耻辱的事儿,毕竟都叫了这么多年了。
可惜,这次碰到了个非常执着的皇帝,非要一直打,打到缅贼从大明西南方向彻底消失为止。
“陛下,现在之所以还在打,因为两样东西,一个是翡翠,这东西在缅甸是石头,在大明腹地,可是比黄金还贵重的物品;第二个是木材,高端的红木和柚木,大明造船业,非常需要,尤其是一些昂贵的画舫,都是全柚木打造的。”冯保解释了下这次大明对东吁征战和历次的不同之处。
以前,大明不继续往西南打,是因为没有经济价值,热带雨林,全都是树木,而且很难种地,因为雨季太长,导致烧荒的传统手艺都不好使,开拓也没有价值。
过往的战争目的,训诫为主,所以才会反反复复。
这次则大不同,缅甸翡翠和木材生意,让进攻不再是单纯的消耗粮草,造船业巨大的缺口,让云南相关产业变得异常发达。
俘虏东吁夷人,安排夷人作为力役伐木、挖矿,将木材加工后,顺着乌江而下,在重庆府沿着长江南下,直到南衙和松江府用于造船,将腹地的各种货物带回重庆府,分别装船进滇。
“你等下,朕明白了,翡翠矿上滋生出了明军来,是这样吗?”朱翊钧捋了捋冯保的分析,得出了一个简单易懂的结论。
和大明对倭战争是一样的,以前不打,是不知道倭国有银山,连倭王天皇和征夷大将军,大明都分不太清楚,现在倭国有银矿,大明开海后,缺白银缺的厉害。
冯保俯首说道:“陛下圣明。”
“这些翡翠,他们留着也没用啊,他们就是可以加工,也没有市场,最后还是卖到大明腹地,还不如让大明军驻扎,采矿还能安生点,这也是为了他们好,省的为了点翡翠打来打去的。”
“现在因为翡翠和木材生意,大明腹地的商人愿意行商到云南,这带动了云南的发展,所以这仗,云南方面一点都不急着结束了。”
这便是:治强易为谋,弱乱难为计。
同样被笼罩在大明阴影里的还有安南国,安南再次陷入了内乱之中,四家打的不可开交的同时,今年出口到大明的舶来米,又创了新高,打仗需要钱,需要武器,那么抢来的米粮就用于出口换取大明廉价的武器,继续内讧。
朱翊钧处理了一批的奏疏,大部分都是来自于南洋,张元勋说他又营造了三个汉乡镇,垦田四万顷,殷正茂上奏说他们找到了一个银矿,年产白银五十万两,并且营造了一个汉乡镇,垦田两万余顷,两本奏疏的诉求都是一样的,缺人。
流放的人员补不齐这些缺口。
“二位总督只要一上奏就问朕要人,朕去哪儿给他们大变活人去?福建、江西、湖广,甚至是河南几位巡抚一上奏,就是骂总督府贪得无厌,总督府缺人,他们就不缺人了吗?”朱翊钧发现这皇帝,总是如此左右为难,手心手背都是肉,朱翊钧真的没人,协调给总督府了。
“陛下,这几年山东流出的人口最少。”冯保十分小心的说道:“王一鹗王巡抚,品行上没有问题,本来山东遍地都是响马,这几年山东甚至向辽东迁徙的都少之又少。”
人口流出,是一个十分关键的晴雨表,人不往外跑,要么是当地完全禁止流徙,要么就是发展的好,山东有驰道有港口有运河,禁是禁不住的,比如福建,福建也是有路引制度。
山东人,不去辽东、不去南衙、不去海外,这本身就代表着王一鹗这个巡抚干得好,跟徐阶那点关系,可以翻篇了,当年廷臣们也考虑过这个因素,不让陛下重用,陛下任人唯贤,启用了王一鹗。
这次杨巍、吴时来的案子,最被动的就是王一鹗了,人在山东干的好好的,祸从天上来,甚至有御史看是以‘为徐阶故旧门生’为由,开始弹劾王一鹗了,遇到这种弹劾,王一鹗百口难辩,只能上奏致仕,连冯保都有点看不下去了,为王一鹗美言了几句。
冯保看人的标准是非常明确的,就看忠诚与否,忠于陛下那就是良臣,不忠于陛下,再能干再清廉,也是奸臣。
王一鹗毫无疑问是忠诚的,他把陛下交代的事儿,完成的很好,若是因为这次的风波,失去了圣眷,那就太可惜了。
“朕知道了。”朱翊钧认可冯保的建议,冯保对他很了解,知道他对读书人有着极强的警惕之心。
王一鹗没有和杨巍串联,如果这次的事情真的有他,王一鹗此时恐怕已经在流放金池的路上了,作为正三品大员,王一鹗只要不是主谋,议功、议贤也不会死刑。
“河南和山东都请命行营庄法,还田还不了,阻力太大,营庄法就刚刚好。”冯保将关联的奏疏整理好,放在了陛下面前,对于没人的问题,大明能给的办法,就只有营庄法了。
当然还田更好,但是很多地方,没有还田的条件。
“照准,叮嘱各方巡抚,切记不可操之过急。”朱翊钧看完了这些奏疏,最终选择了准许,营庄法在江西推行的结果不错,至少宁化宁都瑞金三县,仅仅两年的时间,就有‘农勤岁稔、物阜民安’的说法了,甚至连婚嫁都多了许多。
让百姓生孩子很简单,他们见到了地,见到了生产资料,看到了生活的希望,自然不会抗拒。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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