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天天流逝,很快到了第三天。
这天,哈琳娜起得特别早,天色还未完全亮透,万年不变的铅灰色还没有笼罩纳迦罗斯的天空,她就已经睁开了眼睛。
按照之前的约定,今天她的儿子该回来了,应该回来了……
她的内心忐忑,昨夜她几乎彻夜未眠,不停地翻来覆去,心头始终萦绕着不安的情绪。她甚至不敢去想象费加尔这三天经历了什么,也不敢想象儿子回来时的样子。她所能做的就只有不停地祈祷,祈祷一切顺利,祈祷儿子能完好无损地回来,祈祷巫王与巫王之手的恩典不会让她的孩子付出无谓的代价。
时间一点点过去,晨曦变成了正午,空气中的寒意稍微褪去,但她的焦虑却在不断加深。
孩子们依然没有回来的迹象。
午饭时间到了,配额制的餐食依旧难以下咽,黑面包依然坚硬,炖菜依旧寡淡,食物在她嘴里,比以往更加无味。
她强迫自己吞咽了几口,但始终食不知味。她环顾四周,发现和她一样焦急的母亲们不在少数,许多人都低着头,机械地咀嚼着食物,眼神不停地望向军营的入口,期盼着那熟悉的身影能随时出现。
但他们没有回来。
她的心情,像被一块沉重的石头压住,喘不过气来。
饭后,她与几名要好的女性聚在一起,话题自然地围绕着她们的孩子展开,她们彼此安慰,彼此猜测,试图去分析,掩盖心中的不安。
“他们会不会是通过试练了,被留下了?”
“或许他们还在训练?”
“不会有危险吧?”
“仁慈的巫王之手不会让孩子们白白送死……对吧?”
每一个人都想从对方的口中得到一个肯定的答案,但谁也无法给出确切的答复。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一天已经过去大半,但军营的入口依旧空荡荡的,除了来往的巡逻士兵外,没有一支队伍返回。
“回来了!”
忽然,惊喜的叫声传来。
哈琳娜猛地站起身,几乎是下意识地朝军营入口跑去,她的心脏狂跳着,双眼死死地盯着前方。然而,当她穿过人群,看清来者的身影后,她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不是……”
她的脚步慢慢停了下来,心头的希望被重重地按进了现实之中。
军营的入口处,一队人正缓缓走进来。
来者不是孩子们,而是三天前负责登记的官员,与他同行的,还有一大群女性。
哈琳娜的眉头微微皱起,她仔细地打量着这群人,发现她们的衣著与自己无异,她意识到了一件事,这些女性或许和自己一样,都是被强制征召的织工。
登记官站在原地,视线扫过周围逐渐聚集的人群,目光平静,仿佛已经预料到了这样的场景。
他轻轻清了清嗓子,声音不算高,但却透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别担心,孩子们明天会回来。”
明天……
哈琳娜的心猛地揪了一下,她紧紧握住了拳头,试图压制心中的不安。
“真的?”有人不放心地问道。
“等你们回来后,你们就会看到你们的孩子了。”登记官平静地回答,随即话锋一转,“现在,登记织工的出列,带好你们的身份证和……贵重物品,如果你们有的话,今晚你们不会回来。”
人群中,哈琳娜的身体微微一震,她看了一眼身旁那些同样焦急的母亲们,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深吸一口气,迈步向前。
与哈琳娜同行的,还有几名已经被登记在册的织工。她们大多是同一批被征召进军营的妇女,此刻彼此对视了一眼,谁都没有说话,但眼神里却有着相同的情绪,茫然、紧张、还有一种难以言说的不安。
“我建议你们,不要在这里等孩子们回来,这不是一个好的选择。”就在这时,登记官又补充了一句,语气里带着一丝意味深长的提醒。
人群微微一滞,有人皱起了眉头,想要开口询问,但最终还是忍住了。
哈琳娜走在队伍中,她低头看了眼紧握在手中的身份证,手指微微收紧。她的内心惴惴不安,但她告诉自己,不管发生什么,都必须撑下去……因为她的孩子,明天就会回来。
浩浩荡荡的队伍离开了庞大的军营,然而她们并没有像想象中那样进入纳迦隆德城内,而是一路被带往了港口。在那里,专门接送她们的船只早已停泊在码头上,黑色的船体在灰暗的天色下显得格外沉默而庄严。
哈琳娜抬头望去,远处一艘艘巨大的黑色方舟高高地耸立在海面上,宛如一座座漂浮的堡垒。就在她愣神的片刻,人群中忽然传来了一道怯生生的声音。
“我们……要去哪?”
是一名年轻的织工,她的声音不大,但却问出了所有人的心声。
“恶毒神殿号。”登记官闻言,随意地抬手,指向远处的黑色方舟,声音平淡无奇,仿佛在说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
这个词让人群瞬间变得安静,隐隐约约的紧张气息在人群中蔓延开来。
“放心,你们是宝贵的。”登记官随意地补充道,接着,他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带着几分玩味的笑容,随后继续道,“你们哪都不会去,更不会被拉去献祭,你们仅仅只是去接受技能测试。”
尽管这话是安慰的,但他那略带黑色幽默的语气反而让人感到更加不安。
随着命令下达,队伍开始登船,穿过宽阔的甲板后,她们被带到了一处宽敞的舱室。这里并没有冰冷的铁笼,也没有令人畏惧的枷锁,什么都没有,仅仅是有些不透风、不舒适的舱室。
“先吃饭。”来到恶毒神殿号的用餐区后,登记官吩咐道,随即带领众人入座。
与军营的配额制餐食不同,方舟上的食物明显丰盛许多。
面包是白的!
当哈琳娜看到自己手中的白面包时,内心不禁微微震动,仿佛手里拿着的不只是食物,而是某种奢侈的象征。她已经记不清上一次吃到这样柔软蓬松的白面包是什么时候了,她的指尖下意识地轻轻按了按,柔软的触感与她记忆中那些又干又硬、必须泡水才能吞咽的黑面包截然不同。
不仅如此,她的餐盘上还有一块肉,以及一小罐水果罐头。
肉……是真正的肉!不是军营里那些掺着各种东西的残渣,而是实实在在的一整块!
她的喉咙微微蠕动,喉咙口传来干涩的灼烧感,她能感受到体内本能的渴望。
但她没有动,而是低头盯着面前的食物,陷入了短暂的犹豫。过去,在卡隆德·卡尔生活的日子里,她并不缺食物,但她从来不曾拥有这样的待遇,黑面包、干盐鱼、偶尔能分到一点熬得稀烂的菜叶汤……那些是她的日常。
后来,被征召到军营后,食物更是简单到可怜,每天配额制的黑面包和汤水,有时候甚至填不饱肚子,更不用说味道了。直到一个月前,才所有改善,但也仅仅是改善,说不上好吃。
而现在,这些食物摆在她的面前,她却感到不安。
她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她应该庆幸才对,可她的心里,却始终有种难以言喻的不安……
她的手指缓缓地伸向水果罐头,端详着上面的密封,这是她从未见过的包装,坚硬而光滑,和她记忆中的木桶、陶罐完全不同。她知道这是玻璃,她能看到里面的果肉,她用指甲敲了敲瓶身,发出清脆的声音,然后,她突然做了一个决定。
她迅速将罐头藏进了自己的凯坦内!
她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她只知道这东西很珍贵,或许能留给费加尔。她不知道自己这个决定是对是错,但她已经习惯了在不确定的环境中留下后路。
做完这一切后,她才看向餐盘上的那块肉,她忍住了自己想要立刻大口吃下去的冲动,而是小心翼翼地将肉撕开。
小块的,留给自己,大块的,藏起来,留给费加尔!
她的动作很快,也很隐蔽,在她看来,这是一种本能,就像她过去无数次省下自己的口粮,给正在长身体的儿子一样。
她知道费加尔喜欢吃肉,如果费加尔回来,看到她为他藏了一块肉,他一定会很高兴吧?
可如果回不来呢?
这个念头忽然闯入了她的脑海,她的指尖猛然收紧,藏着肉的手也微微颤抖。她不敢去想这个可能性,她下意识地攥紧了肉块,好像这样就能让肉块变得更安全一些。
她的举动其实并不算特殊,食堂里的许多母亲都在做着同样的事情。有些人选择自己吃下去,填饱肚子,但更多的母亲,就像她一样,偷偷地把食物藏了起来,想要带回去给自己的孩子。
她们谁都没有出声,但彼此之间心照不宣。她们的手在不被注意的角落里悄悄动作着,眼神中流露出的不是偷窃的心虚,而是一种带着隐忍和温柔的执念。
哪怕她们已经一无所有,哪怕她们的未来仍然未知,哪怕她们甚至不知道自己的孩子能不能吃到这份食物,但她们仍然愿意为此做出牺牲。
然而,正在哈琳娜小心翼翼地藏好食物时,一道清咳声响起,打破了这短暂的默契。
“咳咳。”
是登记官的声音,他的目光扫视着整间食堂,嘴角微微扬起,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肉可以!罐头不可以!玻璃瓶要回收。”
哈琳娜的身体猛然一僵,她的脸颊迅速染上了一抹红晕,既是羞愧,又是尴尬。她迅速低头,从凯坦里取出罐头,重新放回了桌子上,她不敢去看其他人的反应,只是默默地捏紧了手中的罐头。
这顿饭本该是丰盛的,是她这些年来难得一见的美味,甚至是她生命里为数不多的一次真正的盛宴。她很少有机会吃到甜食,更别提新鲜的水果,那是权贵们才能享受的。可是……她依然没有胃口,她的心里充满了不安,她担心着自己的孩子,也担心着接下来即将发生的事情。
她低头看着盘中剩下的食物,最后还是慢慢地将小块的肉送入口中,强迫自己咀嚼,但每一口都像是在咀嚼焦虑与未知。
她能做的,只有祈祷。祈祷费加尔能平安回来,祈祷这场未知的考核不会将她卷入更深的漩涡,她从未如此迫切地希望时间能快一点过去。
“现在,我带你们去考核的地方。距离下次吃饭要很久,每人领一块面包。还有,如果你们能够通过考核的话,这顿饭……”等到所有人都吃完后,登记官再次站起身,环视着织工们,随后淡淡地说道。他顿了顿,嘴角浮现出一丝淡淡的笑意,像是在故意卖关子,“你们明白的。”
织工们对视了一眼,有些人下意识地皱起眉头,她们并不明白,也不敢乱猜测。有人握紧了手中的面包,似乎想要从这仅剩的温热中找到一丝安全感。
“以后会天天吃到,并且……会越来越丰盛。”登记官见织工们有些误解了他的幽默后,叹了口气,补充道。
“天天吃到?”
“越来越丰盛?”
这几个字如同投进平静湖面的石子,在众人的心中激起了涟漪。
她们的生活一直都充满不确定性,她们早已习惯了这样的生活,今天能填饱肚子,明天可能就要挨饿。现在,登记官的话就像是遥远又虚无的诺言,让人向往,却又难以置信。
“怎么可能……”
哈琳娜眼神复杂地看着手中的面包,随后又悄悄看向登记官,想要从登记官的表情中看出真假。
但登记官并没有多做解释,他只是静静地看着织工们,等待着织工们消化这句话的分量。
织工们没有再多问,尽管她们心中仍有疑虑,但她们知道,接下来的考核,恐怕不会轻松,这个夜晚会很漫长……
哈琳娜跟随着队伍前进,渐渐地,她听到了一种陌生的声音。轰鸣声,低沉、持续的轰鸣声,在空气中震颤着,仿佛某种庞然大物正在缓缓苏醒。最初,她以为是风声,但随着她越走越近,那声音变得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有节奏感。甚至,她能感觉到地面传来微弱的震动。
那是什么?
她悄悄侧头,想要从队伍中其他人的脸上找到答案。她发现,不仅仅是自己,许多织工的神色同样疑惑,甚至有人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终于,队伍停下了。
“我们到了。”
随着登记官的话音落下,负责把守的士兵将厚重的大门缓缓推开。
哈琳娜迈出一步,走进了所谓的考核之地。就在这一瞬间,她的眼睛猛地睁大,震惊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她本以为,这里会是一间普通的作坊,像她曾经工作过的织布房一样。她以为会看到熟悉的织布机、剪裁台,还有堆满布料的架子。她以为,她会像过去一样,用手中的针线缝制衣物,证明自己的手艺。
然而,她错了,错得离谱!
她看到的,是她从未见过的世界!
她看到了一片庞大的厂房,空间高大得不像是给人用的,整个房间回荡着金属的轰鸣声。她看到一排排巨大的装置,她很确定这不是织布机,复杂的齿轮相互咬合,天轴在高处飞速旋转,像是撑起天空的骨架。
一台台她说不出名字的装置发出低沉的喘息声,浓郁的热气从铜管中喷涌而出,推动着一个个钢铁怪物运作。她看到无数的纺锤在高速旋转,细长的丝线如同流水般被拉出,纺织成布。
她呆住了,她的认知崩塌了。
她以为自己熟知纺织的全部,她以为自己是织工,是这个行业的一部分。她会剪裁,会缝制,会织布,她知道一块布的好坏,知道什么样的针法最牢固,知道如何让一件衣服既耐用又舒适。
可现在,她意识到,自己所有的技艺,在这里毫无用武之地。她曾以为,纺织是一门需要精湛技艺的工作,是一针一线缝制出来的艺术,但在这些机器面前,她的双手,变得毫无意义!她的双手,能比得上这些机器吗?
她甚至不知道这些机器是如何运作的!她不明白天轴如何驱动齿轮,不明白蒸汽是如何提供动力,更不明白,这一切是如何被设计出来的……
她的喉咙微微发紧,胸口像是被人狠狠压住,连呼吸都变得困难。她感到害怕,她害怕自己在这个世界里已经没有了立足之地,在她的认知中没有价值的存在是无法在纳迦罗斯立足的。
她还能称自己为织工吗?
就在她震撼得说不出话的时候,登记官的声音再次响起,打破了她的思绪。
“欢迎来到新时代。”
登记官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某种不容置疑的威严,他缓缓地抬起手,指向那些正在运转的庞然大物。
“你们看到的是属于未来的纺织厂,是即使日夜不停运作,也不会疲惫的纺纱工。远处那些机器是比你们手中的针线更快、更精准、更稳定的缝纫机。接下来的考核很简单,你们需要征服它们!”
一片死寂的沉默。
哈琳娜下意识地攥紧拳头,她能感觉到,自己正站在一个巨大的分岔口上。她可以被新时代抛下,沉溺于过去,成为时代的弃子……又或者,她可以迈出这一步,去拥抱这个陌生的、不可预测的未来。
考核正式开始,她随着队伍缓缓走向一台比她见过的任何纺织工具都要复杂、精巧的机器。
这台机器的底座厚重,金属零件散发着冰冷的光泽,机器顶部,一根细长的针静静地悬在布料上方,仿佛随时都能穿透布料。旁边是一个她完全不认识的装置,手轮、踏板、机身……这一切都让她感到陌生而不安。
一名头戴围巾,穿着整洁工服的导师坐在机器前,她抬起手,按下机关,随后踩动踏板,低沉的嗡嗡声瞬间响起,缝纫机仿佛活了过来,针尖在一瞬间刺破布料,迅速地将两块布料牢牢缝合在一起,留下了一条平整、笔直的缝线。
“这是缝纫机。”
导师的声音平静无波,仿佛这台机器的存在再正常不过。但她的表情出卖了她,她喜欢这种感觉,她喜欢这种优越感,她喜欢看这群织工的表情。出生在纳迦隆德的她,在来到艾希瑞尔后流露的表情和反应与现在这群织工的反应一模一样,但这并不妨碍此刻她……
哈琳娜的瞳孔微微收缩,她感到自己的世界再次颠覆了。她一直以为,缝纫是一项需要极高技巧的工艺,每一针每一线都要靠织工的经验和手感来完成,而现在,这台机器仅仅花了几秒钟,就完成了她过去需要几分钟才能完成的工作。
她的技艺……真的还能有价值吗?
“你,别愣着了,你来。”
导师的声音拉回了她的思绪。
“我?”
哈琳娜猛然抬头,发现导师正看着自己,她心中一颤,迟疑地走上前,缓缓地坐到缝纫机前的木凳上。她的手指轻轻触碰着冰冷的机身,金属的触感让她心中微微发寒。这种机器……真的能被她驾驭吗?
“别害怕,它不会咬你。”
导师的语气依旧淡然,但哈琳娜能听出其中藏着一丝隐隐的不耐烦。她知道,自己没有试错的机会。
“看这里,缝纫机不像针线活那么依赖手部技巧,而是脚下的控制。你需要用脚踩踏板来控制它的运转。轻踩,它就慢,重踩,它就快。”
哈琳娜低头看着那块木制踏板,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地抬起脚,试探性地踩了下去。机器发出轻微的震动,机针缓缓落下,布料开始被缝合。但她很快发现,线迹歪歪扭扭,甚至有些扭曲,根本不如导师演示的那样工整。她皱起眉头,不由得感到沮丧。
“别急,慢慢来,你还有机会。”
导师指了指旁边的一卷废布,示意哈琳娜继续尝试。
哈琳娜深吸了一口气,调整自己的脚力,重新踩下踏板。这次她比刚才更加小心,机针稳稳地落在布料上,细密的线迹终于变得整齐了许多。
她的眼睛微微睁大,心跳也随之加快。
她做到了!
“缝纫机是工具,而你是操控者。手要稳,眼要准,布料要平。”
哈琳娜咬紧嘴唇,按照导师的指示,将双手轻轻放在布料上,小心翼翼地调整布料的方向。她控制着力度,让布料顺着针尖的轨迹滑动,不让其偏移。踏板的节奏,她逐渐掌握了,手的力度,她也慢慢找到了感觉。
她的脑海中闪过过往岁月里那些漫长的夜晚,母亲曾在昏暗的光亮下教她第一针第一线,她曾以为,织工的技艺是要靠双手去感受布料的纹理,是要一针一线地缝制,而现在她的手依旧在做这些事情,只是,工具变了。
这台机器不再是她的敌人,而是她新的双手。
哈琳娜的手指缓缓离开了布料她缓缓地吐出一口气,看着自己刚刚缝制出的布条。布条是如此整齐、流畅,线迹甚至比她用手缝的还要均匀,她的内心震撼,但更多的是……兴奋。
“不错。”
导师点了点头,但她的眼中闪过一丝嫉妒,她发现坐在凳子上的存在,比她最初接触时掌握的要快。
但导师的反应并不妨碍这一刻的哈琳娜终于明白,自己仍然是织工,只是,她的世界,变了。
然而,令她想不到的是,下一秒,强度直接上来了。
有股刚学完1 1=2后,开始做高数题的味。
“现在,把这些布料缝制成上衣。”
哈琳娜的心猛地一紧,她下意识地抬头看向导师,对方脸上带着几分淡漠的审视,仿佛她只是众多织工中的一个,合格与否无关紧要。
她迅速低下头,看向桌面上的布料,布料已经被裁剪成衣片,只需要按照既定的缝合线,将其拼接起来。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这是她的机会,她绝不能搞砸!
她的手指轻轻摩挲着布料的边缘,感受质地,与她过去缝制过的材料不同,这种布料更轻薄,带着微微的弹性,意味着如果掌控不好力度,缝线极易歪斜,甚至造成褶皱或拉扯变形。
她小心翼翼地将第一片布料放在缝纫机的压脚下,调整位置,确保边缘对齐,然后再次深吸一口气,踩下踏板。
机针迅速下落,穿透布料,缝纫机发出低沉的轰鸣声。她双手扶着布料,努力让它保持平稳,但很快,她发现问题了。
她需要掌控节奏!
她的心跳加快,冷汗沿着脖颈缓缓滑落,她紧盯着布料上的每一针,竭尽全力地调整手脚的配合,每一下都格外小心翼翼。
时间在她的全神贯注中悄然流逝,指尖的布料逐渐拼接完整。当她踩下最后一下踏板,抬起头时,第一片布料已经被她完美地缝合起来,线迹笔直,边缘整齐。
她怔怔地看着自己的作品,指尖微微颤抖,心中升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成就感。
她做到了!
她真的做到了!
她轻轻吐出一口气,握了握手指,掌心已经微微渗出汗水。
然而,她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导师的声音冷冷地响起。
“速度太慢了!”导师的声音突然响起,带着一丝不满的意味,“如果你是自己在家里做衣服,这个速度当然可以,但这里是工厂,每件衣服的缝制时间必须控制在标准范围内。现在,加快速度!你必须在规定时间内完成。”
说完,她将一个沙漏放在了桌子上,沙粒缓缓落下,象征着倒计时的开始。
哈琳娜抿紧嘴唇,默默地擦了擦掌心的汗水,她知道,这是一场真正的考验,速度、精准度、效率,她必须全部达标!
她不能失败!
她调整坐姿,深吸一口气,手指重新抓稳布料,目光坚定,心跳稳定下来,脚下的动作也不再犹豫。这一次,她踩下踏板的速度比之前更快了一些,但仍然保持谨慎,确保机针精准落下,她的手迅速调整布料的方向,让布料顺着线迹滑动,避免出现偏移和褶皱。
机器的节奏,她渐渐掌握了。
她的手和脚逐渐形成默契,让布料流畅地在机针下滑动,缝合线条平稳而精准。
她曾以为,织工的技艺是手艺人的天赋与积累,是双手触摸布料的温度,是一针一线缝制出来的匠心。而现在,她的手依旧在做这些事情,只是,工具变了。她不再仅仅依赖双手,而是学会了如何驾驭这台钢铁造物,让其成为她的延伸,成为她的全新技艺的一部分。
她已经开始适应这种改变,她已经站在了新的时代门口!
时间流逝,沙漏中的砂粒逐渐减少,但她的动作越来越流畅,她的眼中不再是惊慌,而是专注和冷静。她的额头渗出汗水,但双手仍旧稳稳地扶着布料,当她踩下最后一下踏板,剪断线头,将刚刚缝制好的衣物放在桌上时,她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沙漏仅仅流逝了一点点。
她愣了一下,随后猛地抬头看向导师,等待裁决。
导师拿起哈琳娜的作品,翻看了一下,眼神微微变化,她的眼中闪过一丝意外,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合格。”
随后顿了顿,又补了一句。
“勉强。”
哈琳娜知道,自己做到了!她征服了这台机器,她成功地完成了自己的考核,她的世界,彻底变了。当她站起身,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时,她才意识到,自己的双腿已经微微发麻,背上也渗出了汗水。她缓缓活动了一下手指,低头看向自己刚刚缝制出的上衣。
这一刻,她知道自己仍然是织工,但已经不再是那个用手一针一线缝制布匹的织工,而是能驾驭机器、创造效率的新时代织工!
她不是被时代抛下的可怜人,而是站在时代的浪潮之上。(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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